門外斜陽鋪地，刺眼，殷紅，像是流淌的鮮血。

柳乘僵在原地，像是失了魂。

“狗東西，真是找死。”

阿虎拍拍雙手，滿不在乎地吐了口唾沫，仿佛剛才隨手殺掉的不是人命，而是只蒼蠅。

身後銳氣襲背，他豁然轉身，一把捏住了王三的脖子。

“敢，敢殺我兄弟……”

王三雙目噴火，額頭青筋暴起，手腳不斷掙紮，掌中匕首拼命刺向阿虎手腕，卻只是發出金石相擊的叮當之聲，徒勞無功。

他咬牙切齒，斷斷續續說著，恨不得咬下阿虎的皮肉。後者不屑冷笑，捏住脖頸的五指猛然一合。

哢嚓。

滿頭青茬的少年瞳孔發散，憤怒的臉龐徒留一抹不甘。

“二狗，王三哥……”

胸口戾氣在不停橫沖直撞，像是困在牢籠中暴躁不安的猛獸。

少年一點一點僵硬低頭，解開纏繞右掌的布帶，頓時，掌心那泛起玄黑毫光的鬼眼，首次暴露在世人眼間。

“怎麽,不服氣啊？你們這群賤骨頭，也配和老子動手？”

柳乘豁然擡頭。

目光落在少年臉上，場中一片倒吸涼氣之聲，阿虎驀然張大了嘴，駭得說不出話來。

那，那是張怎樣可怖的臉龐！

原本清秀的臉龐，此刻竟是變得半黑半白，那雙冰冷到極點的眼睛，右眼瞳孔卻是泛著滔天殺意的猩紅。

丹田靈力不斷湧出，柳乘右掌的鬼眼，越發森然漆黑。

“邪、邪魔！”

大廳內的空氣突然冷了下去，有人忍不住驚叫了聲。

場中眾人，無論是城主府軍士，還是仙寶齋的夥計，此時盡皆牙關亂顫，驚駭得步步倒退，只想遠離這個如同妖魔一般的少年。

驚鴻還想上前扯扯柳乘的衣袖，被小花一把死死抱住，與仙寶齋的夥計一道匆匆躲到了門外。

“柳乘，你、你怎麽了？”

蘇茗咬牙踏前一步，似乎想要靠近過來。柳乘沒有回應，目光落到地上二狗與王三的屍體上，喃喃道：“邪魔麽？”

意念一動，他打開了胸中猛獸的牢籠。

轟！

一道無形的猛烈煞氣，豁然自他攤出的右掌鬼眼處，沖天而起！

幾乎同一時刻，門外眾人齊齊悚然一顫，頓覺遍體生寒，不由自主地連連遠離大門，膽小者更是雙腿發軟，差點難以站立。

門內櫃臺前幾步之外，被這煞氣所迫，阿虎臉色驚疑不定。

他能感覺得到，這個少年此時所散發的強烈危險氣息，心中竟然生出股膽怯，腳步下意識往後一縮，隨即又猛地頓住。

“我，我在害怕？”

阿虎的眼底，隱隱有些不可置信。

他早已看出柳乘的修為不過是煉氣五層境界，先前連自己一拳都無法接下。

而自己呢，堂堂一個厲家築基境界的大修士，居然被一個煉氣境的低階修士、同時還是自己手下敗將的人……給嚇得退縮了？

怎麽可能？

怎麽可能！

絕不可能！

心頭像是有道嗓音在狂叫，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惱之感直沖腦門，阿虎雙目漲紅，胸中怒火如同大潮般卷起。

“狗東西，給老子去死！”

怒吼聲中，大廳內黑影一閃，阿虎弓身彈出，鐵拳泛起異樣的暗紅，夾著淒厲的破空呼嘯沖向櫃臺前。

他要用這一拳，生生爆開那個狗東西的腦袋，用其滾燙的血漿，來洗刷自己被嚇得退縮的恥辱！

“鐵屍破軍拳！”

紅光暴漲，鐵拳被其包裹，在空中瞬間膨脹如同石碾般的龐大巨錘，轟然襲向柳乘門面！

迎面撲來的強勁拳風拂得柳乘鬢發飛揚，少年面無表情，沈聲嘶啞喝道：“青水！”

嗡！

龍吟灌耳，廳內如同自九霄滾落道悶雷，在眾人駭然欲絕的目光之中，只見一道矯健的丈長黑龍，自柳乘右掌指間破空而出，悍然撞向暗紅巨拳！

“啊——”

骨骼寸斷的劈啪之聲不斷響起，慘叫聲中，阿虎口噴血柱，黑色身影倒飛而出，嘩啦撞破大門，轟然摔在大街的青石板之上，渾身癱軟如同爛泥。

黑龍這一撞，竟是將其原本硬如鐵石的身軀，撞得骨骼盡碎！

“天哪，只用了一招！”

“柳管事竟然如此厲害，端得恐怖如斯！”

“你們沒註意嗎，那是條黑龍！”

“真的是條龍！”

“這人活該！”

“對，死了都活該！”

門外眾人目露敬畏，望著門內議論紛紛。廳內角落，蘇茗神色覆雜地註視著走向二狗屍身的柳乘，失去血色的櫻唇微微一張，欲言又止。

她想要問問，卻又不知如何開口。這個平日裏嬉皮笑臉的憊賴少年，竟是對自己悄然隱藏了如此多的秘密……他，還是曾經那個在月夜密林裏，背著自己舍命逃竄的柳乘麽？

“柳大哥，他們是你的朋友嗎？”

被煞氣所熏染，化為黑龍的青水失落地問道。她與柳乘心神相通，此時最是能感受到其悲憤無比的心情。

“不，他們……是我的兄弟，一輩子的兄弟。”

蹲下身，將鬼龍戒印在二狗、王三各自的眉心，黝黑戒面幽光泛起，將兩人的神魂吸入戒內。

柳乘凝神探入戒內天地，只見一方白茫雲氣中，兩團透明的魂魄閉眼安詳躺在雲端之上，觀其模樣，正是二狗與王三兩人。

眼下能做的，也只有這些了。

鼻尖發酸，柳乘深深呼吸，緊閉雙眼，將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，生生壓回眼底。

驚鴻與小花走了進來，柳乘怕嚇著她們，散去靈力，喚回青水，臉色頓時恢覆成本來模樣。

兩個小姑娘一左一右緊挨著他，望著腳下二狗兩人的屍體小聲抽泣，眼淚大顆大顆地不斷從眼角滑落。

仙寶齋的一眾夥計圍在柳乘身邊，個個眼眶通紅。就在不久前，地上兩人還與自己同桌共食，哪知此時，竟是成了冷冰冰的屍體……

就連柳乘，此時也是目光恍惚，只覺先前的一切不過是場噩夢，地上的二狗還會拍拍屁股爬起，然後對著驚鴻傻笑……

仙寶齋大廳內，哀愁彌漫。

“柳乘……”

清冷的熟悉嗓音在身後響起，柳乘緩緩轉身，蘇茗咬著櫻唇，兩人默默對視，都不知如何開口。

“狗，狗東西……敢打傷老子，知不知……知道，老子是玉京朱雀城厲家的人！你，還有你們，今天……今天統統都得，都得……死！”

正是沈默間，門外響起道怨毒的嗓音，卻是那昏死過去的阿虎被軍士們救醒，此時正被人擡起，沖門內眾人有氣無力地威脅道。

這人，竟是沒死？！

柳乘冷著臉望向門外，目光中殺意驟凝。

“狗日的，居然還沒斷氣！”

“兄弟們，給二狗和王三報仇！”

“上！打死這王八羔子！”

“打死他！”

沈浸在悲痛中的仙寶齋眾夥計聞聲轉頭，頓時炸開了鍋，人人都是雙目直噴怒火。

隨手抄起桌椅板凳，嚷嚷著便憤然沖出門去，軍士們緊張地抽刀護住咧嘴狂笑的阿虎，目光卻不斷掃向緩步走出門的柳乘。

“今天誰敢護著他，下場……都是死。”

站在眾夥計面前，柳乘對著不斷咽唾沫、持刀倒退的軍士寒聲道。

軍士聞聲一驚，面面相覷，突地呼啦一聲，將爛泥般的阿虎往地上一丟，便連忙倒退三尺。

嘴角笑意僵住，阿虎終於變了臉色。

“不！你們這群狗東西不能殺我，我是玉京厲家的人！”

頭頂的眾人步步逼來，他歇斯底裏地厲聲嚎叫，話語卻淹沒在了重物擊打在皮肉的悶響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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